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撞鬼的某個喜劇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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撞鬼的某個喜劇人

呼——

涼風吹起女子臉上白色紗巾。

葉蟬衣縮回腦袋,花滿樓傾聽著外面的動靜,手中折扇已蓄勢待發。

沙沙——

幾不可聞的鞋底與地面沙石摩擦的聲音傳來。

花滿樓將葉蟬衣往自己左側摟了摟。

這時,他還聽到了隔壁巷子傳來的微小動靜。

還有人?

溫雅君子的臉色,變得更加肅然。

他聽辨著隔壁的到底是誰。

呼——

隔壁又是一道風聲。

那個人居然跳了出來,面對著神水宮蒙臉的女子:“是我。”

神水宮女子將劍橫在前面,防備著,警惕看對面那個胡子上翹的奇怪男人:“你是誰?”

“我?”出塵子叉著腰,一臉傲然,“我是誰你不需要知道,反正你也不認識。”

神水宮女子開口涼意沁骨:“你在跟蹤我?”

“誰跟蹤你了?”出塵子瞪大了眼睛,一臉不可思議看她,“我是看走歌擠不進去,打算繞路過去好不好。”

神水宮的這位女子似乎脾氣還不錯,沒有拿著劍就沖上去,而是對他道:“那你站在這裏不許動,閉上眼睛數三個數再睜開眼。”

出塵子一聽,這要求也不算過分,爽快答應了。

葉蟬衣:“?”

這神奇的對話,就不太江湖。

“一……二……三……”出塵子甚至還十分貼心拖長了聲音。

呼——

神水宮女子施展起輕功,直接翻越了一戶人家,消失不見。

趴伏在屋頂的楚留香見狀,踏月留香,追逐而去。

呼——

兩股輕風飄過。

出塵子再睜開眼,窄小的巷子裏面,已經沒了人。

巷中只有一戶人家門前,掛了盞有些殘破的舊燈籠,正晃悠著,將光影攪碎。

吱呀——

殘破的木門,發出風燭殘年的聲音。

出塵子嚇了一跳,看著巷子一望無際的漆黑,雙手合十:“有怪莫怪,你要是鬼的話,我待會兒給你燒紙。”

他咽了一口唾沫,試探著走了兩步,探頭望向花滿樓所在的巷子。

溫雅君子摟著葉蟬衣,想要避開蹤影。

葉蟬衣卻對他搖了搖頭,維持著趴伏在君子胸口的姿勢。

她想試探一下出塵子的反應。

——他到底是追逐而來,還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,只是無意路過。

出塵子邁著腳步,雙手遮住眼睛,從指縫裏面朝巷子瞥了一眼。

他瞧見兩片交疊在一起的衣角,明顯屬於男女兩人。

他吸了一口氣,捂著眼睛轉過身,喊道:“我說兄弟,你們辦事能不能講究一下。這可是巷子口,隨時都有人會來!這樣對女孩子不好!你要是沒錢,我就給你留十兩銀子,你好歹去客棧開間房。”

葉蟬衣和花滿樓:“?”

這個人不要太荒謬。

出塵子還真從懷裏摸出十兩銀子,矮身滾到葉蟬衣腳邊。

他甚至害怕砸到她!

“不用謝我,我叫出塵子。”

他仿佛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大好事,挺著胸膛,一臉驕傲。

街道上嗩吶聲隱隱傳來,他這才想起自己要去幹嘛。

“哎喲!我的走歌!”出塵子哀怨喊了一聲,噠噠跑出老遠,還差點兒撞上拐角的墻角。

等人沒了影。

陸小鳳和柳天問從屋頂上下來,落在巷子口。

花滿樓松開攬著葉蟬衣的手。

他甚至還扶著小姑娘肩膀,把人推開了一點兒。

陸小鳳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打轉,喉嚨震動,清咳了兩聲。

“那什麽……”他看著花滿樓隱忍的怒氣,譴責道,“出塵子此人真是太荒唐了!他的腦袋肯定出門的時候,被門夾了,有些不太好。”

柳天問甚是讚同,伸手拍了拍自家幺兒的肩膀。

“別放在心上,他腦子有深坑,是一種大病,我們不和他計較。”

花滿樓不是個遷怒的人,他壓住心裏頭冒出來的一點點火氣,搖頭道:“先不管他,正事要緊。”

陸小鳳知道君子不想提這件事情,便指了指楚留香離開的方向:“那走吧,我們找楚兄去。”

柳天問朝陸小鳳使了個眼色,兩人率先施展輕功去了。

花滿樓和葉蟬衣沒理會二人苦心,也是正事為先,緊追其後。

追到一條小河邊,他們便只見楚留香摸著鼻子,留在楊柳岸邊等他們。

陸小鳳大步走向他,問:“追丟了?”

楚留香搖頭,臉上有一絲赧然:“被發現了。”

“怎麽被發現的?”葉蟬衣有些驚奇,“以你的輕功,還能被發現?”

楚留香摸著鼻子,咳了一聲:“不是輕功的問題。”

“那是什麽問題。”

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總是有特殊待遇的香帥,伸手撓了撓鼻子,臉上有些不好意思。

“她突然折返,向我撲了過來。”

葉蟬衣上下打量他:“之前上官飛燕也朝你投懷送抱,你怎麽就大腳踹人下魚池?”

這麽區別對待?

楚留香嘆了一口氣:“因為對方撲過來之後,我才看清楚,那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,眼睛幹凈清澄,要是我不接住她,她就要直接摔在地上了。”

優雅香帥,最是看不得可愛的女孩子受傷了。

他哪裏會讓對方真摔在地上傷著?

誰知道這眼神清澈的小女孩,落地就跑,還朝他潑水逼退他,一個閃身進了漆黑巷子。

他躲開水再追上去,就不見人影了。

“奇怪。”葉蟬衣翹手,看著河對岸漆黑一片的宅院,“神水宮的人,怎麽會出現在這裏?”

她們不是從不過問江湖上的事情嗎?

上次激將計都沒生效,已經足夠說明對方決心。

陸小鳳順著小胡子,開口確認道:“當初抓捕金九齡的時候,神水宮明明都派人出來了,卻一直沒有動靜。後來聽楚兄說,是水母陰姬親自出面,讓她們回宮了?”

這麽看來,神水宮的確不想摻和江湖事才對。

難道他記錯了這件事情?

“不錯。”楚留香道,“蓉蓉去向她姑媽打探了一下,對方的確這麽說。只不過,蓉蓉姑媽還說了一句話。”

四人齊齊看他:“什麽話?”

“神水宮隱世已久,絕不會隨意摻和江湖、朝堂上的事情,違者逐出師門。”

陸小鳳眨眼:“這句話有什麽不對的嗎?神水宮似乎向來如此。”

“這話沒有什麽不對。”楚留香背著手,“可蓉蓉只是去打探一下而已,直接說神水宮不參與就好,沒必要特意強調。”

這倒像是怕誰來向神水宮借人,摻和進一些不得了的事情裏。

陸小鳳伸手拍他胸口:“這話,你怎麽不早說?”

“我不是向你說過?”楚留香沒好氣看他,“要不是突然看見神水宮的人出現,誰會覺得這句話不對勁?”

就算有,又能如何?

在毫無證據頭緒,只是憑直覺覺得不對勁時,把刀架在長輩脖子上問個清楚?

別鬧。

“神神秘秘的……”葉蟬衣將這件事情記下,道,“不管了,先把毒花的事情解決掉,再抽個時間湊湊熱鬧去。”

毒花一旦擴散,那可不得了。

往重了說,那可真是足以摧毀一整個皇朝的可怕存在。

葉蟬衣最厭惡,一提起就氣憤的事情,排第一的就是這玩意兒。

話是這麽說,可他們還是站在河邊,討論了好一陣,才原地折返。

河邊楊柳依依,晚風送爽。

也算舒服。

五人享受著清爽的晚風,慢慢踱步朝租住的宅子走去。

途中,路過剛才巷子。

還沒拐進去,就有灰順風撲面而來。

葉蟬衣揮著袖子趕灰:“哪裏來這麽大片的灰?”

瞧著,有點像是紙焚燒之後的灰。

花滿樓側耳聽動靜,聽清楚是誰在做什麽之後,嘴角動了一下,不知如何解釋。

“是出塵子。”溫雅君子搖頭,“你們自己看吧。”

葉蟬衣從墻角探頭,往外面看去。

只見幽幽窄巷中,有一個披著麻衣的背影,跪在地上,往火盆裏面丟著紙錢。

火盆前,還有香燭和供品。

在他左邊,破舊的燈籠和木門嘎吱作響。

“這合適嗎?”葉蟬衣其實不太懂那些人情世故的繁瑣禮節,但也知道在別人門前燒紙錢這種事情不能幹。

花滿樓還是搖頭:“他能知道不合適嗎?”

陸小鳳瞥眼看君子。

哦謔。

這話有刺。

有人是真不高興了。

“那倒也是。”葉蟬衣只覺得君子說的話有道理。

溫雅君子耳根一動,捕抓到了一絲動靜。

他撿了一顆碎石子,朝那破舊木門打去。

啪!

咯吱——

破舊木門是夠破的,竟“吱呀”一聲,自己敞開了。

呼——

一陣風吹起。

篤——篤——

有沈重的敲擊聲響起。

出塵子瞪大眼睛,四處環視。

沒有人。

一個人都沒有。

他倒吸一口涼氣,雙手合十拜了拜:“有怪莫怪,我只是路過而已,不小心打擾了你是我的錯,你看我現在不是來祭拜你了?你可千萬不要來找我了……”

雙手合十碎碎念的時候,出塵子雙眼緊閉。

他沒看見,門後走出來一個身穿白色寬松長袍,一臉病容的年輕人。

年輕人手中拄著兩根木棍,兩條腿都縮在衣擺裏面,在身後微微翹起,鼓起兩個包,應當是腿腳受了點傷。

就是瞧著還挺倒黴,兩只腳都傷到了。

年輕人走出來,看著門前那一身麻衣的出塵子,似乎捂著胸口氣得不輕。

他踉蹌著撐木棍出了門,篤篤幾下挪到出塵子面前。

出塵子聽著越來越近的敲擊聲,臉上的表情也越發驚懼。

“你不要找我……不要找我啊……”

那合十的雙手,都在顫抖。

年輕人還算講道理,沒有舉起棍子就給他一下,而是吐出兩口悶氣,才開口說話。

“你是誰?”許是久病,年輕人說話的聲音十分沙啞,有些飄渺,還有些蒼老的感覺。

出塵子一下僵住了,放下自己的手,慢慢睜開眼睛去看。

這一睜眼,就對上了年輕人晃蕩的衣擺。

沒有腳!

他背後升起一股涼氣,順著白白的衣擺,往上看去。

對上一張臉色蠟黃憔悴,嘴唇蒼白,眼下青黑的臉。

年輕人大概是起夜,頭發也沒梳好。

黑夜裏風一吹。

滿頭亂發吹拂蓋住那張臉,只露出一雙陰森森盯著他的眼。

吱呀——嘩——

年輕人背後,門扇亂晃,紙燈籠被風撕壞。

啪一下,燈籠和火燭全滅了。

火盆沒有紙錢存續,跳躍的火舌也蔫巴消失。

小巷唯二的光亮失去,陷入了黑暗之中。

拄著棍子的年輕人得不到回答,俯身靠近出塵子,睜著那一雙紅血絲遍布,青紫掛在眼下的臉,又問了一遍。

“你是誰?”

為什麽要在他家門口燒紙錢?

不知道這麽做很不道德嗎?!

“啊!!”出塵子將手中紙錢往天上一灑,尖叫著跑了,“有鬼啊!”

年輕人:“?”

他看是這個人心裏有鬼!

腦子還有病!

出塵子一路拔足狂奔,直跑回租住的院子,撞門而入。

蕭石當時就拔了劍,差點兒給他來兩個窟窿。

睡夢中的人,也不滿地嘟囔了兩聲,轉身繼續睡。

此時,看完好戲的葉蟬衣他們也翻墻翻窗回來,正隔著簾子各自換回衣裳。

換衣裳的同時,還不忘豎著耳朵聽外面動靜。

蕭石將木劍收起來,瞪他一眼:“冒冒失失做什麽?”

出塵子沒回答,轉身又把門關上了,一臉劫後餘生的樣子。

他滿臉驚恐,小聲對蕭石道:“我撞鬼了!”

蕭石毫不驚訝,重新坐下來,在廊下守門。

他已聽到,屋裏的人回來了。

“你天天都跟撞了鬼一樣,有什麽好驚奇的。”蕭石甚至把眼睛閉上,拄著木劍閉目養神。

出塵子捂著胸口,坐到石凳上,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壓驚。

“這次不一樣!”他左右看了看,院子沒有別人,只有兩個護衛和蕭石,其他人都睡了。

院中掛著兩盞紅燈籠。

他瞧著,總覺得隨風晃蕩的不是燈籠,而是兩顆血淋淋的頭。

出塵子抱著自己抖了抖,用氣音說:“我是真瞧見了!那個鬼,他穿著一身白衣,沒有腳!”

為了找一點安全感,他搬了張小凳子,坐到蕭石旁邊。

“你想啊,要是人的話,沒有腳能走動嗎?那肯定不能啊!只有鬼!才會不用腳走路……”他說得滿臉自信與驚恐夾雜,聲情並茂訴說今夜發生的一切。

蕭石:“……”

此人好生吵鬧。

葉蟬衣他們已換好衣裳,正在化妝。

花滿樓待她給三人化好妝之後,才對她說道:“衣衣,我有幾句話想要和你說……”

“好啊。”葉蟬衣幹脆放下手中工具,對陸小鳳道,“你們記得把假人收好。”

她站起身,看向溫雅君子:“外面說?”

花滿樓點頭。

於是,他們從容翻了窗,越過墻,又踏水飛過小河,落到對面河岸背後的小坡上。

聽著利落翻窗動靜的蕭石:“……”

子時怎麽就還沒到來,換無崖子值夜呢。

已經被推門聲驚醒,卻並不想起的無崖子與淩世表示:

有些苦,一個人受就夠了。

最終將出塵子碎碎念掐掉的,還是被吵得睡不著的柳無眉。

河邊小坡。

葉蟬衣和花滿樓並肩坐在月下。

遠處。

林密草深,不見人家。

花滿樓忽地開口,溫潤清朗的聲音,染上一絲愧疚:“對不住,讓你受委屈了。”

“嗯?”葉蟬衣扭頭看他,“怎麽這麽說?”

她哪裏委屈了?

她是能給自己受委屈的人?

溫雅君子似是有些難以啟齒:“剛才……在巷子裏,出塵子說我們……”

這些話,他說得氣憤又艱難,連拳頭都握起。

縱使如此,他對葉蟬衣說話時,語氣還是溫柔和緩。

花滿樓很少會生氣,尤其是生悶氣,是以葉蟬衣不覺得氣惱,反倒被他可愛到。

“我不生氣,也不放在心上。”葉蟬衣托著腮幫子看他,“更何況,花花不是幫我報仇了嗎?瞧那出塵子嚇成什麽樣?”

花滿樓搖頭,語氣還有幾分自責。

他坦蕩承認自己不平的內心:“可我生氣了,也放在心上了。不管當時在那裏的是誰,他都不應該隨口臆測一個女孩子的清白。何況……是你。”

“江湖兒女不拘小節。”葉蟬衣伸手放到他緊握的拳頭上,“你還計較這個?”

難怪總是不願意做到最後一步。

每次都被她逗著上當,完了還一臉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贖罪的樣子。

“計較。”花滿樓認真道,“他就是不應該這樣說你。”

他心疼。

溫雅君子一本正經,說著不自覺撩人的話。

葉蟬衣眼角眉梢爬滿笑意,甩都甩不掉。

她傾身在花滿樓臉頰上,輕輕貼上紅唇吻了一下。

不帶絲毫逗弄的意思,也沒有往日那恨不得滿臉貼貼的熱烈。

這個吻是平靜的,輕柔的,甚至……帶了絲莊重。

花滿樓楞了一下。

他嘴唇張開,想要說些什麽,嘴角動了動,沒說出話,卻自顧自彎了彎。

溫雅君子轉臉朝向葉蟬衣,黯淡的眸子裏似乎也裝上了月色,而星子在如水月華中,浮沈亮起點點光。

歡喜,從心底升起來。

他什麽話也沒有說,只是松開了拳頭,把葉蟬衣的手,緊緊抓住。

似乎這就是他最最最想要做的事情。

葉蟬衣看著他,嘴角也跟著上翹如彎月。

她說:

“聽說明年春天是個好日子,花花想不想再提前一點點成婚?”

“我想與你……”

“在最像你的季節裏,一起牽手。”

“你說可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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